“請出示你的居住證。”顧簡突然開口, 聲音暗啞，但擲地有聲，屋子裏一時針落可聞, 關念念的敲擊鍵盤聲也停下了。

“你，你說什麽？”李唯磕巴地問，剛剛那把仿佛蟬精附身的嘴巴忽然就不利索了。

“沒有，對吧？沒有居住證卻私自占用這間屋子, 擅闖民宅的是誰？”顧簡譏誚地反問, 目光似利箭, 倏地戳進李唯的死穴裏。

顧簡不欲和李唯多說, 畢竟話說到這裏後者也明白了，沒有居住證就沒法證明李唯是屋主，那他們就不算擅闖民宅。

李唯面如菜色, 手指微微發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不知道為什麽, 他有點怕面前這個高大魁梧喜怒不形於色的條子, 這條子只用了兩句話就讓他啞言五言, 心理防線幾近崩潰。

“搞定了，這個李唯的犯罪證據以及相關資料已被本姑奶奶銬到了U盤裏，兄弟們, 這人我們可以押走了。”關念念興奮地道, 利落地拔出U盤，然後起身，走向顧簡, 把U盤遞給他, 簡短地做了個報告.

“頭兒, 這人是李唯，本名李偉峰，28歲，正職喜沁樓侍應生，副業淫/穢視頻拍攝者，三年來總共偷拍過1384部大大小小的淫/穢視頻並上傳到暗網，賺取非法比特幣高達十幾萬，套現為人民幣是多少金額還需要回去詳細調查，這個U盤裏保留了大量充足的視頻資料，包括3.14碎屍案賴彤和朱剛在金潮酒店女廁裏對夏歌進行人身攻擊的視頻。”

李唯一聽，直接懵了，腦袋裏嗡嗡作響，整個人驚恐到了極致。他以為自己悄悄用暗網匿名IP把這段視頻發給條子不會被發現，沒想到條子居然跟蹤他到這裏，強行破門而入，直接用了他的電腦，順藤摸瓜找到他的在這臺電腦，恢覆他已經被刪除的瀏覽記錄，找到他所有的犯罪痕跡！

問題是，他是怎麽暴露身份的？如果他沒記錯，自己和這幾個條子唯一一次打過照面是2月份在喜沁樓，也就是夏詩出事那天，他只進去端過盤子，說過一句話，這幾個條子到現在都能記得他這個服務員，發現夏詩是他的前女友，循著線索查到自己就是那個視頻的發送者？

條子太可怕了，他完全沒料到。

不行，他不能就這麽束手就擒！他要逃！趁自己還沒被關起來！李唯冷不防一改原本蔫頭耷腦的模樣，登時揚起頭顱，目露兇光，咬牙切齒地掃視著面前四個條子。

鹿呦呦走過去給李唯的手銬開鎖，一邊開一邊混不吝地道：“變態孽畜，這下子落網了吧！待會回去好好招待你！”他刻意加重“招待”兩個字，嘴角扯出一個蔫壞的笑。

李唯喉嚨一緊，他不想被關押，不想坐牢，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他有槍，現在他就要開槍把這幾個條子殺了，然後趁沒人發現潛逃出國，從此在外頭逍遙自在，不再踏入華國半步！

一個人在生死關頭的爆發力比平時強好幾倍，李唯惡向膽邊生，趁鹿呦呦一時松懈，在雙手恢覆自由後，咬緊牙關，驟然伸手用力推向鹿呦呦的胸膛，接著以迅雷不及眨眼之勢伸腿踢向鹿呦呦的腹部，直接把後者踢得猝不及防地踉蹌著後退了好幾步，最後差點一屁股摔倒。

正常情況下，李唯肯定打不過鹿呦呦，但他好歹是個身高一米八的健壯青年，格鬥術沒用過一次也看過電視劇裏的演員演過八百遍，再加上他徹底豁出去了，不要命地放手一搏，這才將身手不凡的鹿呦呦推得差點摔了個屁股蹲。

電光火石間，他伸手探進褲兜，快速掏出從暗網購置的那把鋼筆形狀的鋁合金手/槍，手法嫻熟地拉開保險栓！目光飛快梭巡一圈，最後停在了離自己最近的蘇末身上。

“啊——！”大叫出聲的是關念念。她有些手足無措地後退幾步，背部猛地撞在窗邊的那張桌子。

蘇末心跳漏了一拍，喉頭攢動，盡管命若懸絲，但他比想象中平靜自若。他不是第一次面對黑乎乎的槍口，不是第一次面臨被槍擊的危險，有了上次在夏詩出租屋天臺躲避林遠道子彈的豐富經驗，這一次他也就淡定了一些，起碼不會像平常人一樣嚇得腿肚子打哆嗦，直接癱軟在地上，然後被開槍射殺。

就在這千萬分之一秒，李唯驀地扣動了扳機，一聲沈悶的、經過消音處理後的槍聲隨即響起，蘇末瞳孔驟縮，身體還未移動就倏然被人擋住！

眨眼間，顧簡已經飛奔上前，動作疾如雷電，用力將蘇末按在自己懷裏，死死地護著，與此同時，蘇末耳畔響起顧簡極力壓抑著的暗啞低吟。

他猶如五雷轟頂，整個人僵硬無比，瞪大雙眼怔忡地看著面前緊緊皺著眉頭的顧簡，腦海裏一片空白。

李唯爆發出一陣猖狂瘆人的大笑，笑聲屬於窮途末路的亡命之徒，透著一股蒼涼落寞之味：“我要把你們全都殺了給夏詩陪葬！你們條子就是廢物點心，抓到賴彤和林遠道又怎樣？你們能找到將他們定罪的證據嗎？到頭來還不是要老子給你們提供關鍵視頻證據！你說你們是不是廢物點心啊？！”

聽著李唯毫無邏輯的怒罵咆哮，蘇末現在冷靜下來了，他把中槍後的顧簡拉到自己身後，用自己的身軀擋住顧簡，看著前方目眥欲裂狀態癲狂的李唯，不敢輕舉妄動，耐心地等待他說完。

一旁的鹿呦呦和關念念兩人也沒有立即掏槍當場擊斃李唯，因為李唯還有剩餘價值，他不僅和夏家姐妹的案子有關聯，背後還有一張龐大牢固的暗網，犯罪信息量極大，暗網裏藏匿著多名在逃國際一級通緝犯以及行蹤詭譎的巨鱷犯罪組織，他也許能讓警方順藤摸瓜抓到兇犯，所以，他必須被帶走繼續展開深入調查。

蘇末一邊把受傷的顧簡護在身後，一邊不動聲色地向鹿關二人使眼色，示意他倆不要輕舉妄動。

現在這種情況，犯人完全豁了出去，沖動之火在腦海裏熊熊燃燒著，把他的理智和人性幾乎燃燒殆盡了，蘇末現在需要做的便是端出一盆冷水，兜頭蓋臉地澆在李唯頭上，試圖他的腦子裏恢覆一點殘存的清明的理智。

“你愛夏詩，李唯。”蘇末聲音低緩，透著一股溫柔的魔力，似夢囈呢喃，“我看得出來。”

李唯楞了一下，眼神出現一瞬間的迷茫，緊接著他憤怒地反駁：“我沒有！你懂個屁！我不愛她！”

“你不愛她？那你為何要把自己偷拍的視頻發給警方充當證據？你想讓賴彤和林遠道罪有應得繩之以法對吧？”

李唯看著蘇末的目光有些渙散。

“你不愛她？那你為何要孤註一擲地把我們幾個殺死替她報仇？發視頻資料給警方會暴露你個人信息和犯罪記錄，開槍打死我們替她報仇你會被槍斃。”蘇末語氣緩慢，卻字字誅心，“倘若你不愛她，為什麽能夠為她做到萬劫不覆的地步？”

李唯：“……”

屋子裏一片死寂。

蘇末忽然拉住身後顧簡那只虛弱的寬厚大手，一邊安撫般摩挲著掌心粗糙的老繭，一邊用篤定的語氣道：“因為，你愛她。”

李唯握著槍的雙手微微發抖。

“你應該經常逛夏詩的微博吧，她的微博裏的發最後幾條內容，其中提到一句話，大致意思是，她希望自己的男朋友永遠幸福快樂，永遠做一個好人，你還記得嗎？”

李唯猶如當頭棒喝。他自然是記得的。

蘇末打量著他的神色，繼續道：“你若是殺了我們，必定難逃死刑，夏詩屍骨未寒，你又要跟隨她去了，而且還帶著滿身罪孽，在黃泉路上和她碰頭，你覺得她會怎樣看你呢？”

李唯的目光裏閃過一絲悵然。

“她想讓你……做個好人啊。”蘇末喟然嘆息，他感覺到顧簡的手在微微顫抖，看來中槍的他支撐不了多久了，要命的是蘇末不知道顧簡身上哪個位置中了槍，剛剛顧簡朝自己沖過來的速度快若鬼魅，他根本沒反應過來，也看不清楚子彈射進顧簡身體裏哪個部位。

趁著李唯還在失神，蘇末飛快地瞟向一旁躲在鹿呦呦身後的關念念，見她也望向自己，悄悄地比了個ok的手勢，同時晃了晃另一只手上的手機，示意自己已悄悄地向警署上級請求了支援，並且叫了120急救車過來。

蘇末一顆心稍微安定下來，神色恢覆如常，見李唯臉上露出踟躕的神色，於是目光故意帶著幾分憐憫，聲線平穩卻很誠摯：“李唯，你所犯的罪行不至於被判死刑，更何況你向警方提供了破獲夏歌案的關鍵性證據，現在已成功移交檢察院並被核實為有效證據，你現在是戴罪立功，即便獲罪判刑沒幾年就能出來了，你還年輕，以後的路還很漫長，還有許多不確定因素和美妙的旅程，很久很久以後，當你回頭看向今天，你還會不顧一切地讓自己雙手沾滿鮮血，讓自己徹徹底底成為一個魔鬼嗎？”

整個屋子很安靜，安靜得所有人都能聽到李唯粗重的呼吸聲，他握著槍的雙手抖如篩糠。

“李唯，害死夏詩的不是我們，而是賴彤、朱剛、林遠道！你難道要殺了為夏家姐妹抓獲兇手的警察嗎？後天是賴彤刑拘期最後一天，你殺了我們幾個，此案的證據鏈不完整，她就自由了！”

仿佛一團熊熊燃燒的火從胸口竄至腦袋，蘇末情緒激昂，雙眸通紅，聲音也驟然拔高了，如野獸怒嗥：“這就是你最想看到的結果嗎？！”

“李唯，在黑暗世界裏待太久人的眼睛會暫時失明，出來吧，回到光明中。其實你並沒有失明，你只是站在黑暗中，你走出來，就能看得見光明了。”

作者有話說：

謝謝小讀者們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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